华为国际化亲历者访谈
访谈人:田涛,华为高级顾问
被访谈人:张顺茂,年加入华为,现任CloudAIBG战略月产业发展部部长
访谈时间:年5月27日
一次缺席的审判:从“有罪”到“无罪”
田涛:任总说你在拉美有个故事很精彩?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说?
张顺茂:这个故事是我在年因为一个项目而被公司缺席审判“有罪”,戴了三年紧箍咒,年项目结束后,赢利情况很好,再次被缺席审判“无罪释放”。
事情是这样的,T客户是欧洲一个很大的跨国运营商,主要业务是在欧洲和拉美地区。在拉美地区,T客户和A客户一样,是排名前两位的运营商。仅就拉美地区而言,T客户用户数比A客户少一点,但从全球来看,T客户用户数比A客户更多。年我们和T客户有一个很大的框架项目,当时T客户遇到了一些困难,在沟通过程中,T客户提出了一个新的商业模式——UFF(预付费),就是我们要先给客户一些钱,然后客户承诺给我们一些市场。这个模式的框架协议时间周期是三年,我们算了一笔账,假设给他元,那么我们要拿多大的市场才能把这元给挣回来。经过一系列的谈判,我们最终达成了三年的框架协议,包括三年的价格,以及我们所要的产品区域和国家。也就是说,我们先付给客户一些资金,客户则必须在接下来的三年内把这些价值市场给我们,而且在三年内要维持同一价位,不能要求我们降价。这是一个新的商业模式,但公司认为我们这个合同风险太大,感觉我们怎么把公司出卖了,人家没有给我们项目,我们就给了人家钱。
田涛:涉及哪些国家?
张顺茂:涉及拉美很多国家,如墨西哥、委内瑞拉、哥伦比亚、厄瓜多尔、秘鲁、阿根廷、智利,只有巴西不在里面。这个合同要点是什么呢?是我们通过这个框架协议,拿到了价值市场,拿到了很多合同,但是公司认为我们还没有拿到项目就把钱给了对方,风险太大。
田涛:你们是经过测算了的?
张顺茂:是的,我们进行过多次仔细的测算,全部都算好了。其实整个谈判过程,除了老板、孙总不知道,其他公司领导都知道,而且项目也按规定走了公司的流程,只是过程中有些小修改、小的合同变更没有汇报。后来,公司追究了一个小修改的地方,连我都不知道,项目组自己就定了。因为我那时是片总(片区总裁),不一定每个细节都要我批准。年合同刚开始执行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困难。虽然合同是和集团谈的,但整个框架合同要到每个国家去执行,在落地的时候,各个国家子网都从自身角度出发,认为利益都被集团拿走了,最后让各个子网来买单,所以各国子网都有抵触情绪,不愿意买单。因此,在各个国家执行的时候需要一个磨合的过程,有点拖沓,我们的销售收入没有按期进来。但是,按照合同要求,年我们要支付一大笔钱,这让公司感觉到我们把公司给出卖了,这个项目的风险太大。所以,以张顺茂为首的骨干人员必须受到惩罚:股票、工资、职级都冻结。
田涛:冻结到什么时候?
张顺茂:到项目完成。这个合同有效期是三年,年谈的,执行期是年、年、年,三年结束。
田涛:这三年期间,你的股票分红有没有?
张顺茂:冻结了,但还在分红。
田涛:工资呢?奖金呢?
张顺茂:工资还有,奖金肯定少了,股票冻结,不能拿走,万一没把合同执行好,让公司亏损了,就要拿股票做抵押。但是事实上我一直都很有信心,风险在理论上存在,但合同签得很有保障,项目组执行也很有力度。每个月我都会跟各个国家子网的人开会讨论合同落地进展。我是被缺席审判“有罪”,但其实我一点都不紧张。
田涛:没跟你谈,就这么定了?
张顺茂:谈了,“定罪”的时候我不在场,在“判决”后告诉我“有罪”。我一直认为这个合同谈得非常好,我们测算得很清楚,结果也确实如此。年,合同执行得非常好,很完美,全部完成了,我们要的那些价值市场也全部拿到了。在我看来,这是一个非常具有战略意义的项目,因为这个框架协议,彻底改变了我们在拉美地区的格局,全面打开了拉美市场。
田涛:但是公司做出这样一个处罚决定时你怎么想?还有你的队伍里大家怎么想?
张顺茂:队伍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主要是我、王盛青、周信谋受到影响。
田涛:情绪上有影响吗?
张顺茂:我们谈了这么好的一个项目,却被认为“有罪”,认为我们把公司卖了,心里当然会有点不高兴。当然从理论上看是有风险的,钱已经给了客户,万一这个项目不能按照合同执行怎么办?但事实上,我们在合同里面写得非常清楚,从法律上讲我们已经把各种风险都考虑进去了。
田涛:假如有国际经济形势或者拉美的经济情况出现突发性的恶化,那该怎么办?
张顺茂:就委内瑞拉而言是很有可能的,因为委内瑞拉动荡得比较严重。但这个项目不止委内瑞拉一个国家,整个拉美地区的主要国家,如墨西哥、哥伦比亚、智利、阿根廷、厄瓜多尔、秘鲁等都包括在里面,不大可能全部都出问题。
田涛:你是对形势有充分的研判、有自信的?
张顺茂:是的,而且我们把T客户在各个国家子网的地图都画出来了,我们的地图是指设备覆盖的地图,哪些地方需要建设,未来几年需要怎么建,我们都很清楚,我们要的这一块是最有价值的区域。
田涛:退一万步,如果这个合同真的执行失败了呢?
张顺茂:那我被绑的这些股票可能就没了。
田涛:你也心甘情愿?
张顺茂:如果公司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也只能接受。当然,如果真的走到这一步,我也可以和公司讨论。为什么呢?因为项目的整个过程是通过公司审批的,符合公司规定的。
田涛:合同执行得比预期还好,公司给你们奖励了没有?
张顺茂:没有,项目执行完了,这个故事也到此结束了。我再次被缺席“审判”,那天我又不在场,我知道有这个会的,但是并没有通知我参加。公司财委会上做出了正式的决策,会议对这个项目做了一个总结,一切都很完美,把我们的紧箍咒解除了。
田涛:你们有没有对这个项目做过文字总结?
张顺茂:公司审计部对这个项目进行了三四次审计,以调查项目的决策过程到底是怎样的、项目是否经过公司流程审批。调查结果显示,90%的流程是合规的。中间确实有一些小的调整、变更,没有向公司汇报。但这属于流程遵从方面的问题,并不是原则性的错误。
田涛:你在拉美待了多久?当时对于这件事情,你能接受吗?
张顺茂:5年。这是我从自己的角度看,但是从老板的角度看,性质不一样,所以后来我也理解了。
田涛:从他的立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思路?
张顺茂:后来我换位思考,站在老板、公司的角度看,理解了他的做法。因为那段时间公司正好在抓合同质量,借此来降低公司整体的运营风险,而我们这个项目,正好成了合同风险太大的典型。
田涛:他要借你来推动合同优化的事情。
张顺茂:我记得当时老板还专门说了一句话:杀猴给鸡看,不是杀只小小毛毛虫吓唬大家一下,而是要杀一只大的。我就是这只被杀的猴。那些小鸡看到把猴都给杀了,就别干这些坏事了。从老板的角度看,抓个典型,然后把合同质量改进、提升了,让大家重视合同质量的提升。
田涛:我听好几个人这么讲过,说他(老板)其实有时候批评人,开始没认识到批错了,批的时候是真批错了,后来他也认识到批错了,但他就是揪住这件事始终在说。你跟他这么多年了,你觉得这是不是他的一个特点?
张顺茂:我觉得并没有谁对谁错,只是因为出发点和立场不同。比如像我刚才举的例子,我们更多的是从自己执行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情,我的合同最后执行效果很好,也遵守了公司合同的审批程序,你怎么能批我呢?从我的立场来看,老板你批我批错了吧!但是从老板的角度来看不是这样,他看待这个合同的出发点不是看流程合不合规,也不是看未来是不是把钱挣回来了,而是看你签的合同风险太大,他批的是这个问题。所以要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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