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该如何呈现评格鲁金斯基历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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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卢梦雅

摘要:借助艺术家、电影人之手,提供重构历史认知和重新书写的方法,从在既定时空框架之外重新审视历史文献,将已经脱节的史实联系起来,建立植根于当地历史的批判性视角,是当前西方历史学者对各种被滥用、操纵和歪曲的过去提出质疑,从而消解各地区种种历史性对立、偏见和猜忌的有效途径。

作者简介:卢梦雅,山东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山东大学全球史与跨国史研究院兼职研究员。

基金项目:本文系“山东大学历史学全球史与跨国史研究高峰计划”的阶段性成果。

  在史书和历史学著作之外,“过去”得到了怎样的呈现,我们又应当如何呈现过去?如何打破以欧洲为中心的空间格局,摆脱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线性时间观?如何重新审视历史中多样的主体和驳杂的意识?

  法国历史学家塞尔日·格鲁金斯基(SergeGruzinski)[1]长期以来致力于破坏传统历史书写的窠臼,在欧洲中心主义的古老堡垒中制造裂缝,致力于揭示欧洲的全球化进程。在《历史何为》(Pourquoifairel’histoire?)一书中[2],作者试图回归思辨的历史哲学,在历史学框架中对各种被滥用、操纵和歪曲的过去提出质疑,以柏格森“时间的三重性”学说和各种非文字载体为参照,讨论了过去的现在、现在的现在与未来的现在,提供了重构现有历史认知的方法。

  一、新媒体形态下的历史呈现

  格鲁金斯基认为,各种艺术作品(电影、歌剧、电视、漫画书、电子游戏等)作为创造历史的新方法,在艺术家手下具有一种侵蚀和破坏性的力量,以多样化的形式挑战着以书面文字呈现历史的地位。他提到,日本漫画《罗马浴场》颠倒了时间线索,主人公的穿越使日本成为古罗马革新和改进的灵感源泉;美剧《罗马》、英剧《都铎王朝》,在世界各地荧屏上,重新洗牌人们的记忆;《尼伯龙根指环》对日耳曼神话的改编也“定制”了过去;在法国电视节目《历史的秘密》中,曾经帮助哥伦布完成梦想又主持了中世纪西班牙在美洲暴行的伊莎贝拉一世,得到了新的演绎,雍容华贵的安达卢西亚宫殿在声光的舞台效果映衬之下,修饰并重建了历史;甚至虚拟创作也推动着各种过去的生产:电子游戏《文明》《帝国时代》《国家崛起》等以场景和叙事“回顾和修正”了历史。“如果历史学者们打算在新霸权主义所困扰的全球化背景下书写历史,这些作家和电影人无法被忽视。”[3]

电影《阿凡达》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与此同时,一些艺术家却受到历史启发,参与了对过去和当下的观察。《历史何为》一书法文版的封面使用了一幅当代艺术家摄影作品,是作者思考现在与过去之间复杂性的第一个例子:照片上,着装简陋的阿尔及利亚的足球少年们,正将一个罗马拱门的遗迹作为球门。拱门所在地塔祖尔小镇,曾是罗马和法国的政治监狱所在地,这样的“现在”,既成为“过去”的回响,也反映了走向全球化的“未来”,“足球,一项既引人注目又有利可图的全球化运动,回收利用了这件历史的遗物。”[4]在一些科幻作品中,无数的“未来”也可能只是“过去”和“现在”的伪装。在格鲁金斯基看来,《阿凡达》表面上在讲述潘多拉星球当地人的命运和入侵者的厚颜无耻,实际上是征服美洲的星际版本;《银翼杀手》或《太空堡垒》这种以人类与人形生物为对战主题的影视作品中,欧洲形象似乎都扮演了特殊角色。甚至在《攻壳机动队》、《异形4》这些电影中,外星人与人类在生物和文化上的交杂,也是对殖民社会现实的投射。

  而在另一些艺术作品中,观众不但得以观察和洞悉过去,还可以体验时间本身。格氏注意到俄国索科洛夫的电影《精神之声》的历史呈现方式,通过重新创造想象的和内心的声音,试图与观众分享主观的、内心的感知。在长达30分钟的时间里,观众始终面对着皑皑白雪,色调随着云朵飘动的节奏不知不觉地变化,感受着俄罗斯士兵在塔吉克斯坦和阿富汗边境的日常生活和精神状态,忧郁、无助、虚空,时间中断、停滞,观众沉浸其中,生出一种同情力。因为与观众建立起个人尤其是生理上的联系,是“探索如何生产一段过去和走进这段过去的途径。”[5]

  制造错觉,或者说回避过去,也是一种呈现过去的方式。“时代的错位和经典的改编是当代艺术和舞台的特有资源之一……这一定会影响我们对时间的理解,以及未来为我们准备好的所有过去。”[6]作者指出,纪录片电影《俄罗斯方舟》将俄罗斯年的历史浓缩在90分钟内,却回避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或者列宁格勒的围困;“权力四部曲”在一天之内呈现了列宁晚年的不同时刻和希特勒、裕仁天皇生活中的各种琐事;年的伦敦奥运会更像是几周前举办的女王庆祝活动的一个补充,缺乏对未来的展望,增强了对过去的庆祝氛围。这些戏剧化的历史呈现实现了对过去的主观重建,使得过去以另一种方式重现。

  这些当代艺术创作启发着作者,回溯文艺复兴时期的拉美史,是什么样的“过去”造成了如此的“现在”?新航线开辟以来开始的全球化包含了哪些要素?“过去”之于“现在”有什么样的意义?这种意义是否已经预先存在,或者只是创作家和撰写者的个人意图?作者强调,如果忽略这些问题,“就只是将历史学封锁在学院派的套路里,继而会造成历史学科不断地丢失阵地。”[7]

拉斐尔《加洛林帝国》。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二、视野、概念和方法

  在格鲁金斯基的另一本全球史著作《鹰与龙:全球化与16世纪欧洲在中国和美洲的征服梦》里,他发现了一个在不受支配的东方和一个被征服的美洲之间重新构建身份的欧洲。[8]

  若要还原真相,“往往让原始文献说话就足够了”[9]。格氏并置了两种原始文献——一本是《西印度史》(),一本是关于墨西哥天文、占星和历史的论著《时代汇编:新西班牙的博物学》()。由此,发掘出被传统高校学术割裂开来的一些过去及其关联,为美洲历史和奥斯曼历史研究增添了意想不到的维度,使之重新连接起来。随着伊比利亚人在美洲的伟大发现和殖民化的进展,世界四个部分之间(亚、欧、非、美)第一次形成了频繁的联系,宗教、知识、物质、政治开始在地球上旅行。随之催生了同时属于几个世界的个人和群体,被称为梅蒂斯人、克里奥人、混血儿,他们不只是生理上的混血,深入精神和习惯的改变,使他们作为中间人,曾经夹在入侵者和尚未被成功殖民统治的社会之间,又在交杂的过程中不断产生与欧洲社会不同的问题,在生活习惯、文化、政治、信仰等方面引发各种适应和抵抗形式的反应。因此,过去和现在一样,“交杂”问题在全球史视阈中占有重要位置。格氏称这种现象为“伊比利亚的全球化”[10],自16世纪以来,“西方”不再只是在空间意义上的方位,还包含了另一个被赐名为“新世界”的半球。

  但是,他同时强调,我们不应该将“全球化”等同于“西方化”,“全球化”不能简单地被归结为欧洲对世界其他地区的统治强加,还包括主导文化和被主导文化之间的双向关系,全球化不止关乎知识工具、通讯技术和表达手段,还要考虑到这一过程中,欧洲殖民者、殖民地精英、殖民地土著和混血后代的复杂心态和立场。作者提出,重视全球视角,意味着不仅要   三、历史,为何而为?

  除了重新书写全球史,更重要的是如何向青少年讲述全球史。《历史何为》的写作动因来自于法国鲁贝市一所高中的历史课堂活动,这里的学生大多来自穆斯林家庭。面对这些一半是伊斯兰和美洲的西班牙征服者后代、另一半是被征服者后代的学生群体,应该如何讲述伊比利亚历史?如何解释对摩尔人的驱逐?如何介绍美洲的征服?老师选择了作者的另一部作品《鹰与龙》为脚本,指导学生在当地剧院上演了一台大戏,反响热烈。学生们通过化身为墨西哥的西班牙人、中国的葡萄牙人或者登陆广州和古巴的里斯本船员,揣摩这些历史上的大人物或小人物的内心。历史课堂的舞台化,教会了学生在还原的情景中批判地看待当下,比在任何课堂上都更加接近这些过去。因为一个在法国北部上学的男孩不仅仅属于法兰西共和国,还是工业和纺织革命的直接或间接继承者,这场革命从英国经比利时传播到鲁尔,移民的浪潮吸引了欧洲和非欧洲人口来到这里。全球史,始终是一个交杂和流通的历史,其范围远远超出了16世纪纠缠不清的世界。尽管“殖民主义和后殖民主义一直在努力修剪着在海外的记忆”[11],建立批判性视角才能更好地培养这些未来的世界公民,否则“全球化”只是一个被构建的空中楼阁。

  有趣的是,通读整书,无论从书名还是洞察历史的方法和论据,作者似乎都在致敬和践行年鉴学派的创始人的倡议。布洛赫在《为历史学辩护》中一直尝试回答小儿子的问题:“告诉我,爸爸,历史有什么用?”[12]布洛赫的词汇“总体史”(GlobalHistory)在本书中一再出现,但被作者发展为容纳历史空间联系和时间关系的“全球史”概念;布洛赫提出“几乎研究所有重大的人类历史问题,都要求掌握各种不同类型的证据”[13],《历史何为》的作者则在新的世纪,对这个问题给出了新的表述:“在这样的条件下,历史有什么作用?”他曾在《人道报》的访谈中表示:“作为欧洲人,我们不能清算由我们自己所创造的、用来为我们思考世界服务的工具。但是作为历史学家,我们必须将这些工具从污染它们的那层欧洲中心主义中解放出来,并减少它们与世界殖民化联系的不正当影响。”[14]

  书中描写了巴西的萨利纳斯的一个意味深长的场景:在一个以日本姓氏“山田”命名的全新超市里,当地人兜售着来自中国的小玩意儿;当地破旧公共汽车也配置了平板电视,全天播放着巴西国际摇滚音乐节的盛况;数十名年轻人在海滨长廊中漫步,手机亮光映照着正在收发讯息的年轻面孔;而在这里的海底深处,蕴藏着不可估量的石油宝藏,成千上万个直接和间接的工作岗位将在这里创造,科技和现代化科技使这里的年轻一代与全世界交织在一起,也将带来新的觊觎者。这些观察,以及书中所有表现历史场景的艺术作品,引领读者重新审视自“新大陆发现”起,欧洲对世界的“格式化”过程和影响;而格鲁金斯基所提出的“打破壁垒,重建框架,再次连接”的方法,不失为书写全球史的有效途径。

  注释:

  [1]现任职于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CNRS)和社会科学高等研究学院(EHESS),年赢得了第一个由国际历史学委员会颁发的历史学大奖之后,开始受到我国学界瞩目,致力于重写拉美史,呈现文艺复兴以来的真实的全球化历史,已出版《墨西哥的人—神:16-18世纪土著权力与殖民统治》()、《阿兹特克:太阳与血的民族》()、《新大陆的历史》()、《世界的四个部分:一段全球化的历史》()、《那里几点了?——现代边缘的美洲和伊斯兰》()、《鹰与龙:全球化与16世纪欧洲在中国和美洲的征服梦》()等。

  [2][法]塞尔日·格鲁金斯基著:《历史何为》,卢梦雅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年9月。

  [3]《历史何为》,第33页。

  [4]《历史何为》,第3页。

  [5]《历史何为》,第40页。

  [6]《历史何为》,第59页。

  [7]《历史何为》,第页。

  [8][法]塞尔日·格鲁金斯基著,崔华杰译:《鹰与龙:全球化与16世纪欧洲在中国和美洲的征服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年1月。

  [9]《历史何为》,第69页。

  [10]《历史何为》,第页。

  [11]《历史何为》,第4页。

  [12][法]马克·布洛赫著:《为历史学辩护》,张和声、程郁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年,导言。

  [13]《为历史学辩护》,第58页。

  [14]LucieFougeron:SergeGruzinski:L’écrituredel’histoireestaucurdelaglobalisationengagéeauXVIesiècle(《对话格鲁金斯基:历史书写是16世纪全球化的核心》),l’Humanité,Jeudi19Octobre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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